文｜郭亦非
编辑｜杨布丁
造车新势力正陷入销量成疑、涉嫌出售“”的舆论漩涡中。
7月23日，身在重庆的程女士告诉腾讯汽车《远光灯》，她于今年6月在渝北区极氪家直营门店下定了一辆2025款极氪007，但在签署合同时意外发现，签约主体为极氪授权经销商厦门奥瀚汽车有限公司。“销售告知我，车非常优惠，限时优惠2.99万元，且只有2台，需要先付定金才能锁车。但这份协议买卖双方并非是我和重庆极氪，而是厦门奥瀚。我就意识到协议有问题，请求退款。”
此外，她还发现，这款车为库存车，生产日期为2024年12月，并已投保交强险。
（程女士提供的合同信息）
与程女士遭遇类似，河北的王先生也在近期下定了一辆。他告诉腾讯汽车《远光灯》，自己观望极氪车型售价数月后，发现排产车并无优惠，恰好此时对接的销售主动告知，厦门有批出口转内销的库存车，2024年12月生产，上过交强险，除了提供7000度的电卡等价格优惠外，还可享受首任车主权益、三电质保等。“和买新车流程一样，这批车优惠大，所以才买了，还是我的一手户，可以领取置换补贴。”
上述王先生提供的购车合同显示，他的合同签约主体为厦门欧行汽车有限公司。
天眼查数据显示，该公司与厦门奥瀚，均隶属于国企厦门建发汽车有限公司。后者为极氪官方经销商，2024年11月，建发汽车拿到了极氪光辉厦门合伙人授权，其也同步经营、、小米等品牌。
（天眼查显示，厦门奥瀚和厦门欧行均隶属于国企厦门建发汽车有限公司）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两份购车合同中的“特别约定”条款写道，“鉴于电车交易模式的特殊性，卖方（厦门建发汽车旗下公司）仅负责锁定极氪品牌的货源，质保服务由厂家提供。对于任何争议，用户有权直接向极氪厂家主张相应赔偿，除非有证据显示因卖方原因导致丧失追索权，卖方不承担逾期交付或质保责任。”
据中国证券报7月19日报道称，今年5月以来，极氪被指通过直营门店体系，将大量已投保过户的库存车辆当作新车，以“限时优惠”等话术兜售给不知情的消费者，引发大量投诉。此举更将“零公里二手车”这一隐秘手段推至前台，其被指充当起虚增销量的违规工具。
随后，极氪官方回应称，经调查，“涉及车辆均为可正常销售的展车。展车虽已投保交强险，但从未开具零售发票，也未在任何车管所进行新车注册登记或上牌。这与‘二手车’交易存在本质区别”。
不过，这份回应仍未完全打消市场疑问。多位汽车行业销售人士对腾讯汽车《远光灯》表示，为了缓解库存压力、“优化”短期销量，整车厂往往会向其经销商体系压货，后者为了完成销售指标获得厂家返利，则会为新车投保交强险，提前确认上险量，甚至通过“零公里二手车”、降价促销等方式粉饰更多销量，这在季末、年底时尤为突出。
对于通过提前上险粉饰销量的做法，腾讯汽车《远光灯》就此询问极氪方面，截至发稿，暂未获得回应。
按照新车上牌和过户流程，在厂家或经销商手中购买新车，客户付款后，可拿到购车零售发票和车辆合格证，凭此缴纳车辆购置税后，即可投保交强险和商业险，随后可到当地车管所进行车辆检验、选定车牌号、办理车辆登记，并领取行驶证和登记证书。
从具体实践来看，交强险往往由具体的购车客户投保，车企和经销商并不会徒增自身成本，去额外购买交强险，只会为上路行驶的少量试驾车购买交强险和商业险，通常并不会为展车投保——多位二手车业内人士向腾讯汽车《远光灯》提供了一致的观点。
一家头部保险公司车险人士告诉腾讯汽车《远光灯》，要为新车投保交强险，通常需要提供客户的零售发票，拿到具体的发票号提交到保险公司系统里做备案，才能生成具体的产品报价。
但对于车企和经销商，这在操作上仍然具备可行性。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表示，这中间其实有许多动作可以绕开零售发票，此外经销商也能凭借批量机动车增值税发票来购买交强险。
从行业惯例来看，极氪为所谓“展车”投保交强险的举动也令人生疑。
一位从事二手车交易的车企高管对腾讯汽车《远光灯》表示，极氪这么做的好处是可以提前算上险量，其实就是概念上擦个边，偷偷放个小优惠，但只要不过户就可以按照新车卖给用户，否则就是实打实的“零公里二手车”了。在他看来，上交强险和过户是两回事，这个对车主来说没啥影响，可能反倒觉得捡了便宜。
6月初，一位极氪上海销售人员在社交媒体上曾详细披露了该批厦门库存车的详情。她写道，这批车中包括001、007等车型，并无009车型，均于去年12月生产，行驶里程数为6公里，与交付中心其他新车无异，并会在新车补贴基础上便宜两三千，再送7000度的超充电卡，且拥有极氪官方售后以及三电终身权益，购车合同为“厦门奥利汽车有限公司”，但app里看不到订车信息。
发帖约两周后，她透露，这批库存车“都没有了”。
天眼查数据显示，厦门奥利汽车有限公司同样为厦门建发汽车旗下子公司。对于年末突击上险一事，腾讯汽车《远光灯》并未联系到厦门建发进行置评。
公开资料显示，2024年8月，极氪与建发合作共建的极氪家厦门长乐路店正式营业。所谓“极氪家”模式，极氪副总裁林金文曾解释称，极氪家门店由投资人提供，极氪付固定资金，人员、营销、获客和车辆是我们自己的，极氪也是订单式生产，整个前场用户资产最重，新车交到用户之前都是极氪在运作。
7月19日，路透社援引经销商、买家等信源报道称，2024年12月，厦门建发透过其两家子公司为车辆投保并登记，使得极氪能在年底前确认销量。
根据交强险数据统计，2024年12月，极氪在厦门销量环比增长6.5倍，达到2767辆，创下年度新高。这其中，对个人和对公司销量却差异显著，分别为259辆、2508辆。需要指出的是，2024年内，除开12月，厦门单月对公销量高峰仅为70辆。
来自厦门市车管所数据统计，2024年12月，极氪在当地的新车登记报牌量为271辆。
对比极氪布局的超过200个城市，2024年12月同期，厦门对公销售量仅次于深圳（3724辆），排名全国第二位。反观其大本营所在的杭州和上海，两地对公销量并不高，2024年12月分别为487辆、246辆，个人销量则分别为1518辆、1660辆，排名销量榜单前两位。
按照极氪的说法，“涉及车辆均为可正常销售的展车，这种新能源展车折扣销售模式，属于正常商业行为，这与‘二手车’交易存在本质区别。”
从业内惯例来看，所谓“零公里二手车”，一般指完成上险、过户登记，但未实际使用的新车，行驶里程数接近为0公里。
中证报报道称，贵州、重庆、广州等地的消费者在支付定金、准备提车时，才惊觉自己购买的“新车”已购买过交强险，甚至已完成过户登记，沦为不折不扣的“二手车”。
需要指出的是，腾讯汽车《远光灯》暂未寻访到投保交强险并且已经有过上牌过户登记的极氪车主。
对于上交强险一事，一位极氪上海销售人员曾做过解释：“只要未经车管所上牌，都是新车并非二手车，如果把二手车当新车卖，投诉后，极氪方需要买一赔三，所以大家可以放心。”
上述车企高管认同该说法。他表示，上险的库存车可能会被用户当作非全新车辆，但实际仍属于新车范畴。为了卖出去，“车企一般每个月降1%左右，对用户还是有吸引力的，车也是新的，就是多放俩月，还省了950元的交强险钱”。
不过，一位二手车资深从业者则对腾讯汽车《远光灯》表示，从市场实际情况上来看，除上述定义之外，“零公里二手车”应该还包括没上牌直接开新车发票给零售二级、开了发票上交强险卖给下家客户再换发票、开了发票上牌按二手车再卖等等类型。
他表示，这一现象存在了十多年，车辆来源比如厂家/经销商库存车、试驾车等，整体规模占新车整体销量的3%-8%。越来越多的“零公里二手车”，这凸显出厂家产能过剩、经销商管理能力下降，以及地方政绩压力、出口政策压力等各种问题，国外也存在类似现象，只不过按照融资租赁、二手车品牌折扣等方式销售，更加正规。
此前，多名二手车商曾对腾讯汽车《远光灯》表示，在“零公里二手车”中，新势力车企是“重灾区”，数量远多于传统车企。“新势力很多车企并不是那么成熟，销量有时没有跟上，车的库存堆积起来，它也只有走‘零公里二手车’这种渠道来清理掉。”
一度被视为控股旗下最为重要的极氪品牌，立志要成为新时代的BBA。吉利为此给人给钱给资产给产能，成立短短三年，极氪旋即成为“史上最快IPO”的造车新势力，并斥资58亿元反向收购品牌51%的股权。但在今年5月，吉利汽车宣布私有化极氪。这意味着极氪大幅收缩，重新回到吉利汽车体系内，成为与并列的另一个事业群。
中国车市价格战加剧，坚守纯电路线的高端品牌日子并不好过，极氪、皆为如此。极氪更是一度因频繁更新换代，遭到用户情绪抵触。
2025年一季报显示，虽然极氪净亏损已同比收窄六成至7.63亿元，但尚未实现扭亏为盈。这主要归因于销量不及预期，规模效应尚未达成。
从吉利汽车整体大盘来看，凭借着吉利、星耀8等爆款车型走红，2025年上半年，银河品牌累计销量高达54.84万辆，同比猛增232%，领克品牌相对稳定，同期销量同比增长22%至15.41万辆。但反观极氪品牌，同期销量仅为9.07万辆，同比增长3%，距离年度32万辆年度目标仍有较大差距。
人事调整随之而来。5月初，长期负责领克品牌销售工作的林杰，也开始分管极氪品牌国内营销服整体工作。此前该岗位由极氪副总裁林金文担任，他转任负责用户服务和用户网络中心等，并向林杰汇报。
在7月初的极氪9X技术发布会上，谈及销量压力时，以新身份首次亮相的林杰表示，如果想要去做豪华品牌，一定要做时间的朋友，而不是做一时的。现在有很多的排名表，每周有个周度榜，都让很多的营销动作跟着销量的波动而起伏。“我们现在要求团队也不要去太重视周度甚至是月度的波动，更应该要长线看问题，极氪品牌目前平均单车售价近30万元，订单很好。”
新官上任三把火。就在近期，极氪内部开始调整渠道策略，在直营模式基础上，引入了合伙人（代理制）模式，以加速渠道下沉，完成销量目标。
林杰称，在用户保有量较大的一二线城市，以及效能较高、已有直营网点的三线城市，依然采用直营模式。不过，在空白的三线、四线城市则采用代理模式，在五六线城市，极氪品牌将会跟领克品牌共同建立渠道，意欲降低整体渠道投入费用，其计划年内新增近100家代理渠道。
